【紫胤真人x西门吹雪】必入歧途

我知道自己放飞的有点高了,感谢还爱着我的基友们,感恩比心

1w多字,我已经尽量圆了然而写完发现依然有bug,有兴趣看的话,就找找吧反正我也改不了了【眼神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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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闻道,夕死可矣。

所求何道?

曰,剑道。

 

剑意,一股寂寞的、冰冷无情的剑意。

当世之人,谁会有这样无匹的剑意?

剑库里的宝剑嗡鸣着,飘渺云峰上的楼阁里,蓝衣的剑修睁开眼,询问那守在门外的剑灵古钧发生了何事。

古钧推门进来,将剑库中的异动上禀,剑修紫胤闻之,眉亦随之微拧,沉声一叹,他命古钧去将那剑取来。

剑有异动,必是寻到了其主,紫胤虽爱剑,但若是藏剑择到了真主,他也不会吝惜,百多年来,经他之手成剑却送了他人的数不胜数。

不过是寻常事罢了,紫胤如是想着。

古钧很快就取了剑回来,紫胤听到脚步声,转过身,视线落到古钧带来的剑时,脸上不禁露出诧异的神色。

那是一柄狭长而古老的黑色长剑,剑锋三尺七寸,净重七斤十三两。

这该是一把神锋,却又不是神锋。

想到了一些憾事,紫胤一叹,指尖触到那把剑时,心神一动,他微微敛目,掩去一瞬间的不自然。

一寸寸拂过剑鞘上的花纹,在那剑柄处停顿,紫胤屏息,唰地抽出半尺青锋。

锋锐无匹,是柄好剑。

可是再好的剑,都是用来杀人的。

紫胤摇头,手腕一动将那剑入鞘,袖口飞出的白练瞬间将那柄乌剑缠绕包裹,他执起那柄剑,往外走了几步,微顿,他留下话,命古钧守好这里,便缓步下了山。

这柄无魂剑,是想入世了。

为了谁?

是那个他在剑阁里感受到的,那个散发出无匹剑意的人吗?

 

那是个孩童。

紫胤找上他的时候,穿着白色短打的孩童独身一人站在竹林里,手里握着把木剑。这个年纪的孩童正是最顽劣的,那个孩子却不然,他的衣鞋十分干净,全不似那些会在泥里打滚的同龄少儿。

紫胤落到地上,隔着苍翠的竹林,一眼,几乎将那孩童错认为一柄剑,一柄如霜如魄的寒剑。

他是为剑而生的,晃神的紫胤如是想。

他看着那孩童,那孩童也远远地看着他。他的眼神和紫胤见过的这个年纪的人不一样,若要形容他的眼睛,那边是冷,与寂寞。

一个孩子,怎会有这般冷而寂寞的眼神。

紫胤心中一动,再看向那个孩子。

那个孩子仍是面无表情,冷而寂寞的眼神却是很亮,紫胤觉察到些许违和感,蹙眉循着他的眼神。

那孩子仍是沉沉地看着他,完全不在意紫胤对他的打量。

不,不是看着他,是看着他身后的剑!

理清他的视线后,紫胤先是一诧,而后会心微笑。

他从背上取下那剑,走近了他几步。那孩子站在原地,不慌不乱,不进不退,如墨的眼眸里只有他的剑。

紫胤看着他,眼里欣赏的神色愈来愈浓,他修仙百多年,到如今距那成仙不过一步之遥,他活过了亢长的岁月,今日,是他第一次看到这般特殊的人。这个精彩的少年,他的未来必定不凡,而他手里的剑,将会陪着他,踏上这个江湖,闻名这个江湖。

他蹲下来与那孩童平视,那孩童的眼神终于从剑上移开。

你想学剑吗?

 

七岁习剑,七年有成,就如紫胤当日所判断,那个孩子,是当之无愧的剑中奇才。

如往常一般,练完剑,西门吹雪将剑收起。未到季节,万梅山庄还未有梅花,卵石小径上,漱漱的桃花雨随着残余的剑气回旋,轻巧地落在白衣少年的肩上,将那片空寂染上一点艳色。

少年如玉。

花有心,人无情。

随手将那片花瓣拂下,西门吹雪背着剑,缓步向那水中亭台走去。身后如雨的桃花凄凄艳艳,却留不住少年人的一眼。

西门吹雪要去见一个人,不是“杀”,是“见”。

能让他亲自去寻,去见的,当世只得一人,那个引他入剑道的,赠他这柄剑的人。

还未走到湖边,便可遥遥见到亭中蓝衣黑发,长身玉立的剑修,这一池的莲花未到长成之时,目之所见唯大片大片的翠绿莲叶,红鲤黑鲤在莲叶下荷塘间穿梭,水面之上水纹鳞鳞,茂密的圆叶无风自动。

感应到来者的剑意,紫胤转身过来,唇边挂着浅淡的笑意。

西门吹雪迈进亭子里,管家早在这石桌上备好了清茶和几碟精致的糕点,只是这么多年,这两人从未动过这些。

“你来了。”西门吹雪简单地问候,他的话不多,紫胤却是他少有的能说上几句的人。

“我来了,”紫胤颔首,“许久不见,你的剑术又精进了。”

不过半年,西门吹雪身上的剑意更加纯粹,紫胤心下判断,当今江湖与西门吹雪同辈的人里,他应是已无敌手。

“还不够。”西门吹雪沉声,他一直看着紫胤眼睛。

这是他对对方的尊重,他尊重每一个人,每一个值得他尊重的人。

眼睛能传达一个人的所思所想,所喜所嗔,不过紫胤,他一直未看透过,或许,是因为那人的修为阅历远在自己之上。

“我的剑,还不是最强的剑。”

“我还未寻到我的道。”

紫胤听罢,眉头微挑,“哦?你要如何?”

听他这样问,西门吹雪毫不迟疑地答,“以剑证道。”

紫胤一怔,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得苦笑,“我能阻得了你吗?”

“那要看你愿不愿出手阻我。”西门吹雪半抬起手中的剑,手腕一抖露出半尺剑锋,看着他的眼神踊跃着战意,紫胤见了,笑容愈发无奈,他摇摇头,将手背到身后。

“唉,那我这是,阻不了你了。”

闻他这般言语,西门吹雪十分失望地把剑放下。

“你还是不愿与我一战?”他不甘地追问。

紫胤未动,他说。

“剑,是杀人的剑。”

西门吹雪又问。

“你怕死?”

“不。”紫胤这是摇了摇头。

西门吹雪便默不作声了。

他人虽冷,心思却是通透,自然明白他这“不”的意思。

不是怕死,只是,西门吹雪的剑,一但出手,必有一死,紫胤说他不怕,无非是已经知道,如果他们俩一战,胜负早分罢了。

西门吹雪并不觉得被轻视,他是个剑客,还是个顶尖的剑客,自然能感觉到紫胤身上隐而不发的凛冽剑意。幼时紫胤曾指点过他几招,那几招即使现在想来也是精妙无比,能有这般精妙剑术和凛冽剑意的,怎会是个庸才。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良久,紫胤先开了口,他悠悠地叹了口气,语带无奈。

“罢了,当初我把剑给你,便早该预见这天。”

“这是你的路,我不干涉。”他不说什么你若滥杀,我便阻你之类的话,只因为他清楚西门吹雪的脾性,他自小便是那般冷和傲的人,从来不屑这般行径。

是的,这是西门吹雪的路。

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终于要走上那条江湖路,终于要开始寻找他心中的,剑道!

西门吹雪无言,只是紧紧地握着他那柄乌鞘剑。

 

西门吹雪离开了万梅山庄。

那时候的他还未定下那么多的规矩,一人一剑,头也不回地闯进了江湖。

紫胤本不无意送他,只是那日在剑阁中打坐,心绪却是难以平静,默念几遍清心诀,心头却仍是火烧火燎。思忖良久,他还是推开了门。门口守着的古钧早感知到主人的心思,在他一脚踏出门的时候,剑已经呈上。

在那日晨曦未至时,紫胤御剑急急而去,飒飒的晨风鼓起他宽广的袍袖,那一头青丝散在风中,被吹得凌乱。

他终于落在万梅山庄的门前。

西门吹雪不喜热闹,即使是出门,送行的也只有万梅山庄的管家和两个小厮。紫胤无声无息地落在几人身后,沉静的视线穿过那沉沉的雾色,落在远去的那条寂寞白影上。

为剑而生的少年走上了他的道。

紫胤恍惚想起当日赠剑于他时的两人对话。

把那柄于他差不多高的剑交到小西门吹雪的手里时,蓝衣剑修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发,用哄孩子的语气与他说,这柄剑是你的了,给它取个名字吧。

那时候西门吹雪的回答是什么?

小小的孩童沉默着,而后,他摇摇头,说,这把剑不需要名字。

“没有名字,天下人也会认得它。”年纪尚小的西门吹雪仰着头,沉入墨的眼眸那般的傲与冷,未经过淬炼的剑锋芒初露。

 

这是个注定不凡的少年。

他不为己杀人,不为仇恨杀人,只为得证剑道杀人。

这个冰冷寂寞的少年,很快便凭着那手出色剑术在江湖上露了头角,几年一晃而过,一十八岁的时候,剑神的名头如日中天。

没有人知道他的剑法如何,因为见到的人都已经死在了那剑法之下。

没有人知道他的剑叫什么,但只要见着那柄漆黑狭长的剑,就能知道眼前这人该是那剑神西门吹雪。

没有人会把他和他的剑分开看。

西门吹雪,本身就是一柄锋锐无匹的剑。

紫胤站在暗处,看着西门吹雪应战。

他看到他那无比出色的一剑,比几年于那竹林里练剑时出手更快,更狠。他看着西门吹雪的敌手在他抽出剑的时候倒下,而他,神色漠然地抬剑,吹落剑尖上的血花。

江湖人都说,西门吹雪,吹的不是雪,而是血。

紫胤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就如同那日看着他离开万梅山庄。那身白衣还是纤尘不染,那柄乌剑还是古沉寒凉。

他不该与尘世之人牵扯太多,西门吹雪有他的剑道,他也有他的道,天道!

只是他已习惯了暗中守着这个少年。

西门吹雪初入江湖的时候不过十四岁,尽管以他的身手已是难逢敌手,只是他一心只有剑,于俗世多是一窍不通,紫胤那时便是暗中看顾,才使他少了些许麻烦。

紫胤隐约认识到,对于西门吹雪,他看得太多,在意得太多了。

于寻常之人是常情,于修道之人,却是不该。

他已隐约明白了当日乌鞘剑入手时心里那股不安又期待的感觉是为何了,只是现在才明白,已经太迟。

成仙要渡三劫,雷劫、情劫、死劫。

紫胤渡了雷劫,本该接着受情劫,可先来的却是死劫。

死劫本该是成仙前的最后一劫,他却先遇上了,损耗了些时间渡过死劫的之后,他去找了师尊。

正要出门远游的师尊听他所言,难寻其因,拧眉掐指半晌,突然瞪着眼睛看着面前的紫胤,那花白的眉毛抖了抖,重重地叹息。

天机不可泄,罢了罢了,命该如此,徒儿,为师只有一句话,切记,莫入歧途。

莫入歧途,莫入歧途。

紫胤默念了几遍这个词,苦笑。师尊所说音犹在耳,只是这么多年过来,他早已把这久不至的情劫忘到脑后,哪想,这劫种在了十一年前。

合该如此。

紫胤无言,咽下满嘴苦涩。

 

西门吹雪停下脚步,往某处看了眼,那正是紫胤方才所在。

“他来过。”他笃定道。

“他不愿见我。”西门吹雪又道,无人回应,身后的乌鞘剑静静地倾听主人的自语,荒芜的原野,除了这轻声的自言,仅余夜风呼啸。

自他离开万梅山庄,便时常感觉到一股视线,但他刻意去找的时候又是一无所获。并非他自傲,只是当今世上,能做到这点的人并不多。那时候他还未与人结仇,所识之人也不过了了,思来想去也只有那人会如此。

紫胤。

想到那个蓝衣剑修,心口处便如同被什么敲击了一下,又酸又涨,待那酸胀的感觉消下去后,便觉得那里缺了一块,空余一股怅然。

剑神茫然,他习剑一十一年,自言除了剑眼里心里别无他物,但那蓝衣剑修呢?他们算什么?朋友?亦或是半师半友?

他微微抬头,树梢上的月覆着一层寒霜,寒得就像他的眼。

 

情为何物。

不死不休,不死不灭。

自明白自己的心思后,紫胤便不再去见西门吹雪。

情劫,有情是劫,他对西门有情,那西门吹雪呢?

情之一字,让人伤,让人痛,让人如攀绝壁,如临深渊。

然,剑神无情。

紫胤看得很透,便也不去奢求他的“情”。

只是,若有那么容易便能消除,那情便不能称为“劫”了。

紫胤闭关了半年,出关的时候已入了冬,他所住的峰头被皑皑白雪覆盖,几只悠闲的鹤于那苍茫的雪地上落了脚,长长的脖子抻着,发出几声嘶哑的鸣叫。

紫胤想着,是时候去看看其他道友了。

他先去的太华山,清和在后山支了张小案邀他浅酌,几杯后两人讲了些进来天地间发生的大事小时,离去之时,紫胤隐约听得几声兽吼,疑惑望过去的时候,那清和拢了拢宽大的袍袖,语声平淡地与他说,不过是只顽劣牲畜罢了。

清和不愿多说,紫胤也非是要探究到底,沿路寒暄一番之后他又去见了南熏,上次来太华还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只不过他们这些渡了劫的人容颜不改,再见仍恍如昨日。

南熏与他同辈,话也说的多,紫胤没有刻意隐藏,南熏也就知道了他在人间还有个挺看中的人,是个天赋极高的剑客。

南熏听他嘴里掩不住的欣赏在意,心里有些古怪微妙,不过紫胤说的是个少年,她这般多想,总归污了道友清誉。

“那是个极为出色的孩子。”紫胤没看到她若有所思的样子,端起杯子浅啜了一口茶水。

“你如此看中他,为何不让他拜入太华?将来或可与你一样修成剑仙。”

紫胤听着,只是摇头,“他只爱剑,若让他去学什么术法的,必然是不愿的。”

“你倒是十分了解他。”南熏笑,紫胤也笑,可南熏下一句话出来,他却是笑不出来了。

南熏说,如若你说的是个女子,你那般神态,我可得以为你动了心了。

南熏本是无意,紫胤却是神情一僵,再也笑不出来。

这般明显吗。

心思被点出来,紫胤自然再坐不住,又说了几句后匆匆起身告别,南熏对这许久不见的同道多少有些不舍,一直送到了太华山外。

他见了很多人,去了很多地方,见了很多名剑,从安陆出来的时候,身后多跟了一个美艳的剑灵红玉。

“主人心里藏着事,是有还没见的人吗?”红玉抬着袖子,眯着眼睛笑,她活了千年,同凡人生活的时间也足有九百多年,这感情她是看得最为通透,紫胤这般,分明是有想见不敢见的人。

西门吹雪。

他是真打定主意不去见他的,只是他于剑阁静坐的某日,心神突然大乱,掐指一算,却是西门吹雪。

死劫!

无情之人,最易深情。

他匆匆御剑而去,这一次比上一次更急,冷风如刀,一下下割在露出的肌肤上,可他什么都顾不上了,晚去一步,那死劫就真的成了死劫。

 

仍是那如雪的白衣。

仍是那寂寞的人,寂寞的眼。

染了血色的白衣,染了死气的眼眸。

只来得及看清这些,紫胤已是呼吸一窒,他第一次看到西门吹雪受伤,却是重到足以致命的伤。

西门吹雪中了毒,唇色已经发青,但他仍是站立着,脊骨如剑般不可摧折。

只要西门吹雪还站着,只要他的手里还有剑,那些宵小便不敢近他身半步。

但他会撑多久,他能撑多久!

五内已经痛得麻木,一张口仿佛能把脏腑连着鲜血都吐出来。

西门吹雪是个剑客,同时也是个出色的医师,只可惜他已救不了自己。

谁能救他!

天边乍亮,对西门吹雪虎视眈眈的宵小转头,只见到,万道剑光!

他们眼里流露出惊骇的神色,下一秒所有人都被那剑光盯在了地上。

空明幻虚剑!

西门吹雪神情骤然一松,已是撑不住往下倒去,下一秒,两只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堪堪撑住他的身子。

“你来了。”西门吹雪没有看也知道扶着自己的人是谁,他觉得心力不济,困得就要睡去。

“……我来了,西门,别睡。”紫胤与他说话,同时手下不停,连点他几个大穴,看他情况稳定了后,把一丸药给他塞下去吊着命。

西门吹雪半死不活地靠着他任他弄,偶尔碰到痛处了嘶一声,紫胤的眉头马上就一拧。西门吹雪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紧张的模样,想笑,嘴角一弯猝不及防又是一口血呕在襟上,紫胤的神色颇为凝重,嘴唇一抿,扯着他的胳膊把他拉到背上。

紫胤没办法让自己看着他死。

 

紫胤晓得自己触了禁忌。

本该殁于此役的西门吹雪为他所救,一招空明幻虚剑更是诛尽了暗算那人的宵小。江湖里闻到风声又不敢去窥战的人第二日去了那儿,见到的只有那些尸体,皆是一剑毙命,一时江湖哗然,剑神风头无两。不是没有质疑声,只是那些声音,很快就被江湖大势淹没。

没有人注意到失踪的剑神。

紫胤将西门吹雪背进剑阁放到榻上,留在剑阁内的红玉看到主人带了伤者回来,急急近了几步,紫胤简单说了几句,红玉当下便明白了,去到里面拿药。

西门吹雪身上没有外伤,最大的伤在于服下的毒。要对付西门吹雪,所用的毒自然得是毒中之毒,紫胤本不善药理,此时也觉得颇为头疼,命红玉暂且看顾着,御剑就去了太华山求助。

西门吹雪昏沉中半睁开眼,隐约只见得一袭曼妙红影,知道不是紫胤,心里有些闷,脑袋一重又昏了过去。

守在一旁的红玉见他睁眼了很是高兴,还未走近便看那人又阖了眼昏昏沉沉,心里一叹,小心扶起他把药喂了进去。紫胤对这人十分在意,红玉也并不想看他就这么死了,照顾得也格外认真。古钧站在不远处,沉稳的白发汉子隔着层帷幕,仿若雕塑。

紫胤很快带着南熏过来了,南熏看了西门吹雪的情况,沉着脸看紫胤。

“你要我救一个死人做什么?”

死人?

红玉一惊,忙去看西门吹雪,可那人明明还有着呼吸,哪是死了的样子。

“南熏,我既已带回他,就不会看着他死。”

紫胤性子随和,难得有这般强硬的时候,南熏讶然地看了他一眼,视线再转到床榻上面色惨白的少年,目中多了几丝探究。

“从阎王手里抢人,紫胤,他是什么人?”南熏又问他。

紫胤苦笑一声,道,“南熏,这个问题,我能不答吗。”

南熏目光灼灼,“你若想我救他,便不要隐瞒我。”

紫胤没有办法了,他知道南熏的脾气,她要知道便是一定要知道,瞒无可瞒。

紫胤面上浮现一层苦色,他的视线落到西门吹雪身上,少年人脸色惨白,胸口的起伏也近乎于无。

南熏也看着紫胤,看着他脸上神色变幻莫测,几息之后,她听到紫胤的声音,他说,“南熏,他是我的第三劫。”

南熏一懵,反应过来紫胤说了什么,张了张嘴只觉得自己舌头都打了结。她多少知晓紫胤渡劫的那档事,只是没想到活了几百年的紫胤,到头来栽在这个看着就没有及冠的少年身上。

“所以,我必须救他。”

南熏咽了口口水,自修为有成之后,她已经很少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了。

“……紫胤,那日你在太华与我说的,那个绝世剑客……”

“是他。”紫胤怆然阖眸。

 

西门吹雪睁开眼,入目皆是陌生的景致。

“公子你醒了。”

听到陌生的声音,西门吹雪转头看去,一袭红影翩然而至,细看是个高挑美貌的女子额上绘着红色花纹。

“主人知道你今日会醒,想来很快便能过来了。”

西门吹雪缓慢地眨了下眼,张嘴只觉得喉咙烧得厉害,那女子显然注意到了这点,扶他起身靠在榻上,端了杯水过来。

“你的主人,是谁。”一杯水下去,嗓子舒服了,西门吹雪的精神好了些,便问那红衣女子。

红玉接了杯子放到一边,听得他的问话,掩了嘴笑,“是公子识得的,主人现在在剑阁外,我去给你叫他。”

“不用,”西门吹雪撑着手臂坐起来,终究是年轻人的身子,毒清了便恢复得很快,躺到现在也只是身子仍有些虚弱,“我去找他罢。”

红玉一犹豫,点点头去取了身干净的衣衫。

 

紫胤站在剑阁外。

离上次出关又过了一年,这峰顶的雪比上一年积的更厚,留在这儿的鹤在红玉的精心照料下胖了不少,依旧悠闲地在雪地里踱着步子。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熟悉的脚步声很快在他的身后停下。

“你来了。”紫胤没有转过身,他太熟悉西门吹雪的气息。

“嗯,你救我,多谢。”西门吹雪在他身后站定。

“无妨,以后小心些。”

西门吹雪点点头,意识到他看不见后出声应和。

“许久不见,你身上的杀气,更重了。”

“是吗,我以为我一直如此。”西门吹雪看着紫胤的背影,他一直在等紫胤转过身来,可惜让他失望了,紫胤似乎不太想看他。

沉默许久。

“等你伤好些了,让红玉送你回去罢。”紫胤没转身,再开口,却是委婉的逐客令,西门吹雪一怔,他觉得紫胤有些奇怪。

“你不走?”

“这是我的住处,我为何要走。”

“……你在疏远我。”不是问句,西门吹雪向前半步,却被紫胤的气劲拦住,他使了些力与他较劲,却是徒劳。

紫胤看着门前那片雪,叹了口气。

“是。”

西门吹雪瞳孔一缩,与紫胤相交十多载,他从未想过会有这一天。

越是惊诧,他越是冷静。

“为什么。”

紫胤听到他冷静的问话,西门吹雪永远是这样,仿佛什么都不能在他的心上划开涟漪,比起人,他真的更像一个神。

剑神。

“不为什么,只是不想做朋友了罢。”紫胤收回心绪,摇摇头。他不能去看西门吹雪,看了就会心软,他不能心软。

情劫难渡,他不打算强求。

“我们算是朋友么?”西门吹雪追问,他有些生气,眼尾有些红,脸上的表情却是更冷。

“不是么?”紫胤微微偏了偏头,视线却没看向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看到他如冰如霜的侧脸,第一次觉得冷。

心冷。

“不算朋友,为何救我。”他咬着牙,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与平时无异,剑神少年成名,何曾被逼得这般情状。

“想救,便救了。”

“杀人总归是不好的,哪怕你杀的都是该杀之人,我今次救得了你,不代表下次也能救你,西门,想清楚些罢。”说完这句紫胤便要走,西门吹雪踏前一步,紫胤留下的禁制牢牢将他隔在三步外。

“是因为我杀太多人,你才如此。”西门吹雪难得的有些失态,垂着的手握得死紧。

“不……只是你我缘尽。”

缘尽……

西门吹雪被这句话定在了原地,紫胤曾与他说过,他与他有一段缘,正是那段缘,他们才会相见,他才会把乌鞘剑送予他,如今,他竟说了缘尽。

可人的情感,哪是这一句缘尽就能断得一干二净的。

心口那处又开始疼了,五内绞得一团,西门吹雪茫茫然地看着雪地上的鹤,手掌贴着胸口。

毒已去尽,为什么还是那样疼。

 

第二日,西门吹雪走了。

“主人,你就让他走了吗?”红玉走到紫胤身后,自从西门吹雪离开,紫胤在这阁楼上已站了三个时辰了。

“留下他又如何,他不属于这里。”

西门吹雪属于江湖,属于他的剑,或许将来还会属于一个爱他的女人,却不会是他紫胤。

“主人……”红玉看得他这般无喜无悲的模样,知道这件事自己无法插手,摇了摇头出了屋子。

带上门,红玉施施然走出去,一阵风夹着雪粒,吹起她鬓边的长发,秀气的眉蹙起,霎那间赤色剑气凛然而出,那风雪阻隔堪堪阻隔在一步之外。剑阁前石子路上留下的脚印被落雪渐渐覆盖。

“又雪了,不知西门公子这一路是否顺利……”

 

西门吹雪下了山,遥遥地往回看了眼,风雪未停,峦顶被笼罩在一片乌云中,沉沉的眼神一直望过去,看不到剑阁的穹顶。

不见便是不见,紫胤说的绝情,做的也绝情,想着离去之时他在门外等了很久仍不见的那个人影,西门吹雪容色更冷。他把帽子拉上,毛绒绒的衣裘掩住半张脸,提了剑往前,他再不回头。

 

“你又是何苦,情劫并不只有一个结果。”

南熏坐在小案前,往杯里倒了茶水,推到紫胤面前,她看着炉上壶中袅袅而且地雾气,露出的那只眼晦涩不明。

尽管有南熏的法器护身,受了九道天雷,紫胤也不是那般轻松。抹去唇角的艳色,他将古钧放到一边,接过南熏递过来的茶水,抿了一口。

“并非我想如此,可历情劫却能修得圆满的,南熏你见的多少?”

听他这般说法,南熏握着杯子的手一顿,半满的茶水漾了些出来。她放下玉杯,手指抚上眼罩下的左眼,若有所思。

时过境迁,当年那般惨烈的伤,如今也只余了这个痕。

“……是啊,能圆满的又有多少。”南熏放下手,这么多年不曾想起,方才那一瞬间掠过脑海的记忆依旧让她忍不住战栗。

“他仍未以身入劫,我又怎么害他。”

“可紫胤,若他所想与你相同,你这么做不是将他推开了吗。”

紫胤一笑,摇摇头,道,“我知他甚深。”

“可你连自己都不知。”南熏见他如此笃定,忍不住要泼他冷水,依她所见,那西门吹雪冷是冷了,对紫胤却是不一般。

“南熏,你话多了。”

“是吗。”

“爱又如何,不爱又如何,所谓情,不过镜花水月,该放下那便放下。”

“如若放不下呢?”

“不会放不下。”

南熏见他不想多言,勾了勾唇角,将头倚在臂上。

当局者迷,若他想不通,说再多都没用。

 

剑神再入江湖。

 

他为自己定了个规矩,一年只杀四个人。

他交了个朋友,无时无刻不在惹麻烦的陆小凤。

陆小凤有个至交好友,与紫胤肖似,却是瞎如蝙蝠的花家七童。

他又招惹上一个女人,峨眉派的孙秀青,后来他成了西门夫人。

离开那座山后,他再也没有回去,西门吹雪有他的傲,紫胤已经把话说到了这种地步,他便不会眼巴巴贴上去,只是午夜梦回,他总是想起竹林里的初见,还有紫胤握着他的手教他入门剑招的场景。

那是很早很早以前了,细细想来,两人最亲密的接触,也不过是他抓着他,他握着剑,两人在那林中,一板一眼地重复剑招。

这是万梅山庄唯一的一片竹林,他独爱梅,却始终留得了这片竹。

竹如君子,君子傲骨。

乌鞘剑放在院子的石桌上,桌上摆着一壶酒,练了半夜的剑,他在桌前坐下,小酌了几杯。

夜风吹了,竹林一片莎莎声,比平日多饮了些的他头脑有些昏沉,恍惚有人近身,抬眼只看到影绰绰一人影。

“你来了。”

 

第二日醒来,他才发现自己就在这石桌上趴了一宿,剑神对自己的失态十分不满,坐起身的时候披在肩上的外衫滑倒了地上,他一怔,弯下身拾起那蓝衣。

紫胤。

昨晚隐约看到的人影,并不是梦。

攥着衣衫,西门吹雪难得陷入迷茫。

他想,自己该去找紫胤谈谈,可爬上了那座山,却发现那剑阁早已人去楼空,桌上落了厚厚的灰,想来已经离开许久。

手指在那桌上拂过,西门吹雪毫不介怀那灰尘污了他的白衣。

是不想见,还是不能见。

说不得,说不得。

 

紫胤最后还是去见了西门吹雪,鬓发苍苍的老者,即使卧在榻上,眉目间仍有掩不住的凛冽剑意。

这个出色的剑客,终于要走完他精彩的人生。

乌鞘剑仍放在他的身侧,他这一生,只用过这柄剑,他抓着他,仿佛抓着一个不愿放开的梦。

见着紫胤来,他似乎没有多少惊讶,说话的声音极为平静。

“你来了。”

两人之间不变的开头,时隔多年再听到这句话,紫胤一怔,竟觉得眼眶发热,他走上前看着他,“……我来了。”

西门吹雪笑了,“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紫胤不做声。

“你以前也来过是不是,那日竹林,可我见不着你。”西门吹雪停下来,他似乎有些倦了,声音低沉。

紫胤垂下的手握了握,终于在他面前蹲下。

“你知道。”

“是,”西门吹雪脸色不太好,眼睛却极亮,“你不想让我知道,我便不说……后来,你不来了,我也找不到你……你……不是一般人,要躲,我哪找得到……”

他很少说这么多话,大约是他快死了,所以想把所有没说的一次性道个痛快。

可惜他并没有那么多时间。

紫胤听他说着,声音小了下去,那双眼也闭上了,便知道他走了。

生死有命,他能救他一次,却救不了第二次。

只是心里还是痛的,西门吹雪是他躲了一辈子的情劫,他不欠他什么,他到最后却还惦记着自己。

紫胤说不上来自己的感受,门口已经有了脚步声,西门家的人来了,他待不下去,也带不走他。

“我死了,你便把剑带走吧。”

“他是你给我的,现在我用不着他了,就……物归原主。”

他想说,我已经把剑送给你了,你便是他的主。

他想告诉他他的情非得已,他的身不由己。

可惜他什么都来不及说。

悲痛莫名,剑修紫胤,一夕白发。

 

百年之后,天墉,弟子陵越突然上报,说是剑阁那柄乌鞘剑异动。

剑仙紫胤睁开眼,剑眉一蹙。

当年西门吹雪那柄乌鞘剑被他带来了天墉剑阁,继西门吹雪之后,它再未寻得良主,紫胤也不愿再将它送出去,便在剑阁为它留了位置,日日擦拭,如今异动,是新得良主,还是……

红玉守在门外,见他来,退了一步让出位置。

紫胤停下脚步,待情绪平静了些,伸手推开门。

一男子站在悬挂着的乌鞘剑前,乌发白衣,那人听见推门声,倏然回头。

紫胤呼吸一窒。

西门吹雪遥遥看着他,良久,他虽不知为何在死去之后又会以这种形态醒来,但是,紫胤仍在。

“你来了。”西门吹雪笑,不再是陆小凤看着的那种讥讽的笑。

紫胤盯着他看了很久,突然摇摇头,只觉得有些眼热。

“不是我来。”

“是欢迎回来。”

剑阁外,跟来的陵越站在红玉身旁,看到屋子里的西门吹雪,有些纳罕。

“他是师尊的新剑灵?”

红玉闻言低头,笑道,“非也,他啊,是主人的挚友。”

是主人几十年几百年,或许这余生,都放不下的挚友。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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